表演傷感的人
失戀時,我們都喜歡沉淪在表演之中。表演甚麼?
表演傷感。
從一早起床開始,到投入日常生活,到見朋友,到一個人靜下來,到一天完結,到上床睡覺,我們都在表演著傷感。
這場戲,一星期七天,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上演。
其實在人生裏,無論任何時候,我們都在表演。
著名捷克作家卡夫卡(Franz Kafka, 1883-1924),憑著瘋狂的幻想力寫出了一系列讓人遊走於現實與夢幻之間,從而帶出人性弱點的經典小說。他擅於以平實的筆觸,去描繪出一個虛幻的世界,就像帶你走回昨晚的夢境一樣﹣﹣在夢中,我們不是盡信了一切匪夷所思的處境了嗎?
他有一篇名為《饑餓藝術家》的小說,說的就是一個表演者的故事。
他表演甚麼?饑餓。
在卡夫卡的世界中,這位表演饑餓的藝術家,每天就在自己的籠子內,躺在乾草上,一直捱著饑餓,任人觀賞。
他餓到骨瘦嶙峋,但這是他的專業。人們對這種饑餓的表演甚有興趣,每次的大型「演出」都座無虛席。他們會買票來看這個人的持續饑餓所帶給他們的驚奇。
以饑餓來說,他是專業的,他一直想挑戰自己可以保持饑餓的時間,但背後的老闆卻限定他每次只能維持四十天。
為了保住他的命?才不。因為四十天是觀眾們對表演覺得好奇的底線,過了那天,一定要暫停一段時間,否則以後都沒人來看了。
可是,潮流還是過去了。饑餓表演越來越少人看,藝術家只能加入一個馬戲團,在場內的一小角,繼續表演他的饑餓。
他終於成功地打破捱餓最久的紀錄了,因為根本就沒有人留意他,所以再沒有人阻止他。連他自己也數不到餓了多少天了。
然而,若他在表演饑餓,我們不就是同樣在表演傷感嗎?
我們比他更可悲的是,他有的是觀眾,有的是商業價值,即某程度上,他的饑餓是為別人提供了娛樂,也為了讓自己維持生命。
而我們呢?一直以為身邊的朋友的是觀眾,我們表現傷感,去搏得他們的可憐,但其實我們只是在動用友情的信貸額。
我們的傷感,他們根本就沒有興趣,甚至覺得煩厭。
為甚麼?很簡單,你說這個世界上,有誰會想天天看見一個對著自己愁眉苦臉的人?
他們肯關心我們,只是因為友情。
傷感得太久,騙關心騙得太久,就成為了過度借貸。
借了,終有一天,就要還。
其實從頭到尾,觀眾都只有自己。
更悲哀的,是小說中的藝術家在臨死之前,說了這麼的一句:
「因為我找不到合自己胃口的食物。假如我找到這樣的食物,請相信,我不會這樣驚動視聽,並像你和大家一樣,吃得飽飽的。」
如果可以的話,他是會離開這個表演行列,變回一個正常人
的。
你呢?你有努力過離開傷感嗎?
陳詠燊@Sunnyhahaha (《明teens’》導讀愛情=文學X愛情)